【稠坛杯】分水塘老屋里的那盏油灯（散文）

沧海一粟A · 发表于 4 天前

文／吴荣德

那油灯，在分水塘的老屋里，昏昏地燃着；灯光如豆，却偏要与那无边的黑暗争个高下。陈望道的一生，恰似那盏油灯，不很明亮，却足够坚定，不很耀眼，却足够持久；在漫漫长夜里，这样的光最为可贵。它不似火炬那般张扬，也不像闪电那般夺目，只是静静地燃烧，一点一点地驱散着黑暗。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微弱的灯光下，从弯弯扭扭的洋文字母里飘逸显现，字斟句酌地融化为汉字的精髓。

辛亥革命推翻了几千年来的封建帝制统治，那时的中国，正处在“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可是，人们心中昙花一现的希望瞬间被浇灭，各个地方武装势力纷纷抢占地盘，导致军阀混战。中华民族陷入新的灾难，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处于水深火热的煎熬；国之命运走向何方？有一批进步知识分子，纷纷出洋勤工俭学，去追寻一条救国救民之路。陈望道先生也曾在异国的油灯下苦读过，对于共产主义学说显得有些迷惘，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探索着前进的方向。

一九一七年苏联十月革命的枪声，犹如一道炸裂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这是一场布尔什维克成功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伟大实践，影响深远；作为上海国际共产主义小组成员的陈望道，深受鼓舞，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心中稳固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爆发，他深切感受到，仅凭少数人的满腔热血去拯救国家，力量远远不够，必须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去唤醒广大劳苦大众。那时他正在浙江第一师范任教，他站在学生中间，瘦长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嘴唇颤动着激昂，只记得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分水塘老屋里的那盏油灯，突然被拨亮了灯芯。

一九二零年春天，春暖花开的季节，他秘密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分水塘。一间简陋的老屋内，两条长凳、一块门板，这就是他迎取革命火种的舞台。老屋有些破旧，墙面斑驳，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因为屋子充满着儿时的意趣。他觉得这屋子很安静，随即摊开一本外文书，书面有些许泛黄，书角有些卷曲，显然此书曾经过很多人的手翻阅过。他译到“全世界的无产者”时，忽然停笔，将这几个字在口中咀嚼了很多遍，又摇头，撕去重写，笔尖的墨水滴落纸上全然不知，每一句都要寻求到最贴切的字眼。

老屋外，春夜的风掠过池塘，吹得水面起了皱纹；偶尔传来蛙声，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望道先生全不理会，只管伏案工作，有时眉头紧锁，有时嘴角浅露微笑。翻译工作其实也是一个学习过程，让他认识到，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是实现共产主义的根本力量。让他明白到，实现共产主义的可靠保证是无产阶级政党的正确领导。实现共产主义的途径和手段是建立人民政权。后来，一代伟人毛泽东曾经总结过：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不断追求解放、追求自由的历史；那一夜，他边译边思考，随着马克思主义的诞生和发展，在以后的历史进程中，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在《共产党宣言》的理论启示和精神鼓舞下，求得自身解放直到成为国家的主人。深夜两点，母亲见儿子的屋里灯还亮着，她知道儿子是干大事的人，她担心儿子的身体心疼不已。推门进去，儿子全然未察，灯盏的油几将燃尽，儿子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书面，母亲的眼角湿湿的。她为灯盏添了油，平时特别节俭的母亲，此时竟然奢侈地在灯盏上添加上两根灯草。

母亲走出房门，回头注视着专心致志埋头译文的儿子，心里涌起一阵怜楚继而又倍感自豪。母亲轻轻地带上房门，生怕惊扰到儿子，她到灶间热了一个粽子，剥了粽衣，然后装了一小碟红糖端到儿子案桌上。母亲顺手拨了几下灯花，细语说道：趁热把粽子就着红糖吃了吧，鸡都啼了几遍了不能饿着肚子，这样会熬出病来的！第二天早上，母亲去收拾碗碟，屋内没有声响，油灯依然孤独的亮着。儿子趴在桌上睡着了，装粽子的碗上有几点黑色，碟子里的红糖却丁点未动；母亲节约的吹灭了油灯，响动惊醒了儿子，当儿子抬头的瞬间，母亲见了忍俊不禁，儿子满嘴沾着墨汁。母亲笑着问：粽子甜吗？甜！甜极了！

这般痴态，旁人看了或许会笑，但细想之下，实乃可敬！这粽子蘸着墨汁吃的动作，分明是他用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蘸着自己的心血，一字字写在纸上。习总书记曾多次援引这则故事：墨汁为什么那样甜？原来，信仰也是有味道的，甚至比红糖更甜。正因为这种无以言喻的精神之甘、信仰之甜，无数的革命先辈，才情愿吃百般苦、甘心受千般难。一九二零年八月，望道先生翻译的《共产党宣言》首个中文译本在上海出版。一九二一年底，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共上海地方委员会，陈望道为第一任书记；党史界认为陈望道对建党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

我想，每个时代都需要这样的油灯。它们或许不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它们的光芒，却实实在在地照亮过无数人的道路。老屋今尚存在，墨迹早已干透，但那些字句里跳动着的，依然是灼热的火馅。灯油终有尽时，灯光终会熄灭，但有些东西，一经点燃，便再难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