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蝉鸣暮秋

《遇见》

（3）

   电话的那头是个男人。一个曾经深爱着我也让我深爱的男人。可是……明晚，他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我知道我们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我想，这也许是他对我的报复吧。

   你家太有钱——至今我也想不通，这五个简单的字眼会成为他和我分手的理由。

   电话的那头很热闹。沉默了片刻。我轻轻地说了句“新婚快乐”。也许那边太吵。他并没有听清我说什么，回了我一个“啊”。我又重复了一句新婚快乐。他略一迟疑，说了声“谢谢”。

   说完了那句“新婚快乐”。我觉得自己想哭。

   又是难堪的沉默后，我果断按了挂机键。

   转过身去背对着夏琳姐，我竟然真的想哭…

   片刻后，我收到了他的一条短信。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也许，说这三个字的应该是我。

   怎么回事？夏琳姐关切地问我。

   明天他要结婚了。我喃喃地说。夏琳姐秒懂，默默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和他是医科大学的同班同学。也许都是浙江人的缘故吧，在班里，我和他走的最近。爱情这个东西有时真的很奇妙。说实话，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相爱的，而且，爱得很深。

   大学毕业的前一年暑假，我带他回了绣湖。当我把他带到我在绣湖“大都国际”的家里时，他感到有些吃惊。因为我一直没有和他说我家的真实情况。他也一直以为我生活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工人家庭。

   头两天还好，他只是显得有点拘谨，但在第三天，当我准备带他去我的乡下老家黄山时，他竟然说不去，还说要回湖州。（他的家就在湖州。）并且态度十分坚决。我扭不过他。只得送他去车站。临上车前，他只说了一句话：你家太有钱。

   我家有钱，这也能成为我们分手的理由？一个“大都国际”的房产就让他自卑，如果他知道我家在绣湖城里还拥有别墅，那不得把他的胆都吓破？我愕然。这真是个傻瓜。再说我家有钱。也不是我的错呀。就像他家没钱，也不是他的错一样。

   看着远去的他，我惘然若失。我想，这其中可能还有隐情。问题应该是出在我妈身上。

   果不其然，回家后我妈告诉我，在我去卫生间洗澡的半个多小时里，她与他谈了话。至于谈些什么，我妈不说我也能猜到。

   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可这个傻瓜竟然关机。

   我很生气，生他的气，也生我妈的气。当天晚上，收拾起行囊我就回了广州。在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我看见，我妈哭了。

   我也哭了。我知道我妈疼我。可是……我不要这样的母爱。但在心里，我还是说了许多声的“妈妈对不起”！

   那天我回广州的时候，我爸并不在家。在火车上，他给我来了电话，说我妈一个人躲在房间哭泣。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几天后那傻瓜也回了广州。但却总躲着我。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那天我妈跟他说，我家里已经为我物色了对象。我和他做朋友他们没意见，但结婚，是绝对不可能……

   我们的关系就这样一直僵着。直到他有了新的女朋友……

   夏琳姐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所谓的豪门之女其实都有许多的无奈。说着一口喝了大半杯的菊花茶。

    是深有同感？我知道夏琳姐的家境也很不错。她也是所谓的“豪门之女”。

蝉鸣暮秋

《遇见》

（4）

   九妹又过来了，替我们的茶杯里续满了水。

   等会叫我老公替你们拿个热水瓶过来吧。九妹热情地说。

   好的，谢谢。我说。瀫城方言我听得懂，但说不好，所以，我用普通话和九妹说。

   你们是外地的？谢谢光临哦。九妹也用普通话说着，不过我听着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

   我是瀫城的。夏琳姐接口道:等下别叫你老公过来了，我们这杯茶喝完就走。

   没事，你们多坐会吧，反正我老公他坐在那也没事。吃完晚饭也不帮我招呼客人，就知道盯着电脑看。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看些什么。

   九妹站在一旁，竟然抱怨起她的老公来。

   夏琳姐笑笑，说别去麻烦他了，我们真的一会就走。

   我不由地多看了夏琳姐一眼。她这是怎么了，老板帮我们拿个热水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九妹依然笑着，说没事。你们慢慢喝吧，我等下叫他把水瓶拿过来便是。说着，拎着茶壶走了。

   这老板娘人挺好的。我说。

   爱笑的女人都不会差。夏琳姐若有所思地说。

   要不，我们先走吧。片刻后，夏琳姐对我说。

   我说好的，我去付茶钱。

   我正想起身，忽然瞥见茶室门口一个男人提着一把热水瓶向我们走来。应该就是茶室的老板。我用眼光看向夏琳姐，想问问她是不是要再坐一会，却不曾想夏琳姐却装作看风景，别过了头，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那老板剃着光头却留着胡子，身上披着一件藏青色的夹克，耳边夹着一根香烟，个子中等，长相一般。眼睛狭小，鼻子却大，给人的第一印象不修边幅，看着有点猥琐。不过那脸庞我似乎觉得有点面熟，但记不起在那见过。看那痞样，莫非是个涉毒人员，曾到我们所里来戒过毒？但一时间我又不敢确定。疑惑间，老板已提着热水瓶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二位美女，杯中茶喝完自己倒吧。老板说着把热水瓶放到了桌子上，先是看了看我，然后又看向夏琳姐。蓦然，他楞住了，脸色变了变，轻轻地说了声是你呀。

    闻声夏琳姐不得不转过头来，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你怎么在这。

   哦， 这茶室是我家里人开的。老板略一犹豫，说。

    原来你是这里的老板。夏琳姐装作恍然大悟似地说。但她的表演很拙劣，我都看出她其实应该早就知道。

   你姐没和你说过吗？她和你姐夫经常过来喝茶的。老板看似说得轻描淡写，但神情谈定中却好像露出有一丝的不屑。

   哦，她们没和我说过。夏琳姐说道。我看出来她有点尴尬。

   我觉察到他们之间可能有故事。我想我插在中间可能不合适，就说姐，你们先聊着，我去找下洗手间。不曾想夏琳姐却直率地说你不用回避。我们也没什么可聊的。茶喝得差不多了吗？我们走吧。然后又对老板说我们今天是来瀫城开会的，明天就回双龙。晓燕她说想来看看告天台。所以就进来喝口水。说着，夏琳姐也站了起来。

   那老板楞着，没有言语。

   付茶钱呀。夏琳姐冲着我说道，连带瓜子和花生的钱一起付。

   不用了。几块钱的事，免了。老板淡淡地说。

   小本生意不容易，免单不合适。夏琳姐对着老板勉强地一笑，说再见了老板。就撇下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连忙掏出二十块钱搁在茶桌上，也追了出去。

   姐，你怎么了，你们认识？我怯怯的问。

   没什么。他是我姐夫以前单位里的同事，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看夏琳姐的脸色不善，我没敢多问，但我肯定，他们绝不是仅仅认识而已。

   我心里还在暗想着， 这油腻大叔我肯定在哪见过。但到底在哪见过，我却实在想不起来。

   

蝉鸣暮秋

《遇见》

（5）

   今天我爸来双龙市开会，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饭。其实，我爸的会议安排有午餐，但我爸还是出来陪我。我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爸。

   我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我爸是自己开着一辆老旧的尼桑车来单位接我的。我带他去了江北大世界边的一家小餐厅。这家餐厅开在弄堂里。规模不大，却很整洁。或许，这也是这家餐厅生意不错的原因之一吧。

   坐下后，我爸赞许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对这家餐厅很满意，也对我的做法很满意。如果我带他去什么高级餐厅，他肯定不会对我说什么，也乐意掏钱，但肯定不会这么开心。知父莫若女。别看他现在是个大集团公司的老板，但一直以来他都很节俭。就说他开的车吧。以他现在的财力，买几辆名车开开，绝对不成问题。可他就是对这辆老尼桑情有独钟。我爸说这牌子的车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更有甚者，我家车库里还留有一辆80年代出厂的看上去老掉牙的白色尼桑。我妈曾说过，那辆车是我爸用一辆全新的奥迪车换来的。至于为什么，他们都没明确地说。所以到今天为止这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谜。当然我爸也有好车，其中有一辆是黑色的雷克萨斯LS600，并有专职的司机。但那车他只在去省城开会或接待重要的客商时才用。我爸说做人不能太高调，不过有时也不能不摆显。尤其是初次与客商洽谈业务，没有一辆好车，人家会说你实力不济。

   我觉得我爸的话不无道理，不过他说的这尼桑车有什么纪念意义我却不得而知。我爸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待人接物特别随和。但有时却是“十分的狡猾”。所以在家，我偶尔会戏称他“老狐狸”。他的反应就是笑笑，说我没大没小。

    这家小餐馆我经常会和夏琳姐过来吃，所以对这里的菜品比较熟络。我点了四个炒菜和一个汤。都是我爸喜欢吃的。低脂肪低蛋白。每每有我在身边，我爸的食谱都得由我安排，而且他也很乐意接受。谁让他有我这么个学医的女儿？

   我们边吃饭边聊天。我爸又提起了想调我回绣湖。这事，我爸都不知提多少回了。最初他是想让我去他的公司，说副总及以下的职位任我选。我没答应。后来又说让我去绣湖中心医院。我也没答应。今天他又说他联系了绣湖市公安局，只要我点头，马上就可以办手续。我对我爸笑笑，说是不是妈妈让你来问我的？我爸也笑了，说我鬼精灵。

   我说爸爸，我理解你和妈妈的心情，但双龙离绣湖并不远，我随时都可以回家的。走四海大道，就几十分钟，挺方便。妈妈总说家里人在一起有个照顾，话虽不错，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做被人说三道四的“富二代”。你的光环罩着我，我还能做成什么事吗？其实我妈也是这样想的。要不，她为什么不来你的公司帮你，而去朱阿姨的公司做财务主管？她也想自己解放自己呀。

   听了我的话，我爸笑了笑，无语。

   你那车子开的还顺手吗？我爸又问我。我知道，他指的是我新买的“宝马”汽车。

   还行，不过还是那辆“别克”顺手。我说。那辆别克车是我妈的车子，但这几年一直是我在用。上个月我的肩章上多了一朵花，我爸奖了我一匹“宝马”。X6，红色的，我挺喜欢。至于我妈的那辆别克，我就完璧归赵了。

   慢慢也就顺手了。我爸说。

   我给我爸盛了一小碗汤。

   你怎么了，我看你今天的气色不是很好呀。我爸突然问我。

   我一惊，忙圆谎说前二天在瀫城开会，回双龙后晚上单位又加班，没休息好。

   我爸说父母不在身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发酸。谢谢老爸。我在心底说。

   吃完饭，我爸说他赶时间，先走了，要我自己打车回单位。我点点头。望着日益渐老的父亲，我忽然有了一丝调回绣湖的念头。老爸太辛苦了。真的该有个人好好照顾他……

   

赵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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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暮秋

《遇见》

（6）

   回到单位不久，我妈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中饭是不是和我爸一起吃的，还问我爸跟我说了什么。我知道我妈的意图，她就是想让我回绣湖工作。我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妈，说我还没回绣湖工作的打算。至少目前没有。我妈忙解释说她没这个意思。

   我妈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在她们公司，也算是个女强人。在家，我爸也常常什么都让着她。但拿我，她却完全没有办法。在家里，我才是真正的那个说一不二的人。其实，在我的个人问题上，我妈早已做了妥协。只是那个傻瓜自己不争气。既然真的那么喜欢我，那又何必呢？

   有时，我真的觉得我妈很可怜。唯一的女儿不肯呆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烦恼没经历过的人想必是难以想象的。所以，经常，我的心里也觉得有点内疚。但我想我又不得不这样，我妈有时的无微不至会让我觉得窒息。我已经长大了。我要我自己的生活。

   我妈如今是一家画材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财务总监。去年三月，她们公司在瀫城开发区新成立了一家分公司，叫什么“玛琍画材”。我妈被她的闺蜜老板派去做常务副总经理。至于总经理，是我妈的闺蜜老板朱阿姨自己兼任的。这样一来，我妈就更忙了。每个星期，她的工作都安排得满满的。三天在绣湖的总公司，三天在瀫城的分公司，余下的一天，那是铁定要在家的。我爸我妈的感情很好，难得的这一天，我爸都对我说他们过得很快乐。

   今天在电话里，我妈跟我说她们瀫城的分公司前几天调来一个新的总经理。

   她们公司换总经理于我何干？我不解。我对她说，妈，你是不是在新的总经理手下工作得不顺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干脆辞职回家算了。能天天在家陪着我爸，那多好。我妈笑着对我说这怎么会。新总经理人很好，对她也很尊重。我妈还说新总经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帅气能干，才比我大一岁呢。

   听了我妈的话，我的心“咯噔”一下，我觉得妈另有企图。我没等我妈把话说下去，就借口说有单位的女同事来我办公室找我说事，然后挂掉了我妈的电话。我知道此刻的我显得特别没有教养。可是妈妈，你为什么总想安排我的一切呢？

   挂断电话后，我打开电脑，登陆了QQ。那傻瓜的头像还是一直灰着。都很久很久了，我再没见他上过QQ。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吗？也许吧。我觉得他做得对，我应该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想着想着，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凄惨。心爱的人离我而去，而且绝不给我一丝解释的机会，我都快要崩溃了……

   离开电脑，我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原味的，特浓的。没有加糖。咖啡苦，但苦得过此刻我这颗破碎的心吗？

   我喜欢咖啡。因他而喜欢。他说过，他原本就是一杯苦咖啡。没有果汁的艳丽色彩，也没有糖水的甜蜜腻人，可以苦得让人皱眉，但细细品后，却能给人一种无穷的回味。事实上，他真的就是这样一杯苦咖啡，他让我至今还在细细地回味……

   但我无悔，也不怨恨我妈。我已经努力了，是他自己不要我。但是我同样也恨他不起来。

   我在心底祝福，祈祷新婚燕尔的“苦咖啡”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更加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