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总带着点慵懒,卷着槐花香漫过青石板路时,我总会想起巷口的那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个孩童才能合抱,树皮皲裂如祖父手上的纹路,却每年都准时捧出满树雪白,把整条巷子浸在清甜里。
那时我总蹲在槐树下看蚂蚁搬家。祖母坐在竹椅上择菜,银白的发丝被风掀起几缕,她总说:“这树比你爷爷的岁数都大,当年他还在树下给我递过糖呢。”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最盼的是槐花落时。满巷的白絮像下了场温柔的雪,踩上去簌簌地响。祖父会搬来梯子,用竹篮摘下最嫩的花序。祖母系着蓝布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槐花拌面粉蒸熟,浇上蒜泥和香油,满屋都是草木的清香。我总等不及晾凉,烫得直吸气也不肯松口,祖父就在一旁笑,眼角的皱纹堆成了沟壑。
后来巷子要拆迁,老槐树被圈进了红色的拆字里。那天我特意回去,见几个工人正围着树干丈量。一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是隔壁的张奶奶。“这树啊,”她抬手抚摸粗糙的树皮,“当年我嫁过来时,它就这么粗了。”风过时,槐花簌簌落下,像是树在轻轻叹息。
搬家那天,祖母装了一小袋晒干的槐花。新居的阳台种满了花草,却再没有哪一缕香气,能比得上巷口那漫无边际的清甜。去年春天,我偶然路过旧址,发现新栽的景观树整齐排列,却独独在某个角落,冒出一丛嫩绿的槐树苗。
原来有些东西从不会真正消失。就像那缕槐花香,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漫过记忆,带着阳光的温度,和祖父母的笑声,轻轻落在心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