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总在第一缕阳光里隐身,像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悄悄漫过窗沿又悄悄蒸发。我常坐在老藤椅上看祖父侍弄他的陶罐,那些粗粝的陶土 vessels 里,盛着去年的新茶,前年的干花,还有不知放了多少年的陈米。
“陶罐要留道缝。”祖父用布擦拭着一只豁了口的罐子,“太紧实,日子会馊的。”他说这话时,檐角的蛛网正接住一片飘落的玉兰花瓣,蛛丝微微震颤,却没把花瓣弹开。原来世间万物都懂得留有余地,就像琴弦不能绷得太紧,就像故事总要留个尾巴。
去年深秋整理书房,从旧书里抖落一张褪色的电影票。日期是十年前的某个雨天,座位号早已模糊。忽然想起那天散场时,你举着伞在影院门口等我,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晕开小小的圆。那时我们总以为,日子会像这样慢慢淌,却没料到有些转身,就是一辈子。
楼下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细碎的白花瓣簌簌往下掉,像谁在天上撒盐。有个穿校服的姑娘站在树下拍照,举着手机转圈圈,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我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把相同的春天,过成了不同的模样。
傍晚去巷口买豆腐,卖豆腐的阿婆正在给竹筐铺油纸。“天要潮了。”她抬头看了看天,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晚霞,“这豆腐娇贵,得仔细护着。”我接过用油纸包好的豆腐,指尖触到温润的质感。原来生活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雨天收衣裳,寒日添棉被,是把易碎的美好,轻轻捧在手心。
夜里被雨声惊醒,起身看窗。雨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桌上的陶罐里,去年晒干的桂花还散发着淡香。忽然懂得,那些逝去的时光从没有真正离开,它们只是变成了茶的滋味,花的芬芳,变成了我们眼角的纹路,和掌心的温度,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漫上来,让人心头一暖。
原来所谓人生,不过是把那些零零碎碎的日子,慢慢酿成一罐好酒。不必急着开封,也不必怕它过期,因为最好的滋味,总在岁月里,慢慢沉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