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是天与地的温柔私语,总在白昼将尽时,把满腔热忱酿成一杯琥珀色的酒,邀万物共饮。
西天的云最先醉了,原本素净的衣袂被染上橘红、金紫,甚至带着几分微醺的粉。它们不再是白日里疾行的旅人,倒像一群慵懒的蝴蝶,翅膀上驮着落日的余晖,在风里慢慢舒展、漫卷。偶有几缕云絮被吹得稀薄,便成了半透明的金纱,轻笼着渐暗的天空,仿佛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将所有明艳的色彩都泼洒在了这最后的画布上。
落日本身倒是沉静的。它不像朝阳那般急切地跃出地平线,而是一步三回头似的,缓缓沉入远山的怀抱。光线也渐渐变得柔和,不再有正午的灼人,反倒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树梢、屋顶、行人的肩头。树梢的叶尖被镀上金边,每一片叶子都成了小镜子,折射出细碎而温暖的光;屋顶的瓦片在余晖里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故事;晚归的人被拉成长长的影子,与地面的光斑交叠,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水面是夕阳最好的知音。无论是江、是湖,还是街角的一汪水洼,都能接住这漫天的霞光。粼粼的波光里,落日碎成了无数跳动的金鳞,随波逐流,又在涟漪散尽时重新聚拢,依旧是那轮圆满的温柔。岸边的芦苇被染成了琥珀色,穗子低垂,像是在对着水面梳理自己被夕阳吻过的发丝。偶有晚归的水鸟掠过水面,翅膀沾起几点金光,又驮着一身暮色飞向远处的巢。
当最后一缕光吻别地平线,天空便成了渐变色的绸缎,从橙红到浅紫,再晕染成淡淡的钴蓝。星子开始在暗处眨动,而大地已浸在余晖的余温中,连空气都带着几分甜意。白日里的喧嚣仿佛被这夕阳收进了锦囊,只留下满心的柔软——原来告别可以这样美,像一首未完的诗,余韵悠长,让人在暮色里,也忍不住期待着明日的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