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其璜

2025年7月17日23:35,一家五口——儿子、儿媳、孙女,以及我与老伴——登上LH727航班,从上海浦东机场腾空,十三小时的跨洲飞行,于18日清晨降落在慕尼黑。再转机北飞,一小时后飞机平稳地触地于汉堡机场。
儿媳闺蜜丁丁的先生(Stephen)——一个身材高大、举止儒雅、金发碧眼的德国帅哥,早已在出口迎候,他轻声问候,顺手接过行李,我们的倦意瞬间消散,连时间差也一并抹平。
我与老伴安顿在阿尔斯特河畔的一家酒店,随后一起前往丁丁家,儿子一家便留宿此处。
女主人身材修长、知性娴雅。午餐已摆好——长桌上中西杂陈,香气四溢。孩子们久别重逢,边吃边聊,笑声此起彼伏,俨然一个“国际家庭”。
饭后。老伴、儿媳随丁听去她儿子的幼儿园,我与儿子便与Stephen一起漫步于阿尔斯特河岸。一小时后我们回来,孙女已经牵着一个睫毛卷翘、像瓷娃娃般的中欧混血小男童,在别墅门前的花园里嬉戏,那正是丁听的儿子。
稍事休整,我们一家五口就直奔“微缩世界”(Miniatur Wunderland)。该处是德国汉堡标志性的旅游景点,入门先穿过一条幽暗甬道,再抬眼,仿佛整颗地球被悄悄缩成一幅立体地图,那些遥不可及的地标,此刻全在视线里:阿尔卑斯山积雪;威尼斯在泛波;汉堡港的吊机正把集装箱码上船。列车车窗透出点点灯光,轰鸣着穿隧道、过桥梁;机场跑道上飞机依次起降,起落架收放自如……

儿子、儿媳边拍照边介绍着各个主题区域的地理风貌、人文景观。我遍寻四大展区,终于在东南角看到尚未完工用中国版图——脚手架里只立着china2026的蓝色预告牌,像一张提前递到的请柬,却尚无人拆封。
出馆时,夕阳把易北河镀成一条暗闪的金线,我们像被从缩小的梦境里轻轻放归,回到辽阔人间,耳边仍回荡着仿真火车穿越阿尔卑斯隧道的哒哒声。
19日 汉堡:石与水的记忆
阳光灿烂,气候宜人,漫步在汉堡城区,整座城市一尘不染。随处可见红砖哥特尖顶与欧式楼房错落相邻;街角咖啡馆把座椅铺到人行道边,街巷不见摩托,也不见电动自行车,红白对半涂装的奔驰Citaro巴士往来穿梭,在街景里划出一条条弧线。

我们沿易北河向老城走去。先抵市政厅(Rathaus)。这座砂岩新哥特巨厦落成于1897年,二战的烈焰曾把汉堡烧成废墟,它却奇迹般幸存。

在市政厅门口,宽阔的广场上,十几个人把旧衣鞋帽铺在石地板上,没有摊位、没有叫卖,只有纸牌上简单的黑字:Peace, Not War。儿媳低声解释,那些衣物来自中东战地,和平组织把它们带到汉堡,让欧洲也嗅到一丝硝烟。人群围成松散的弧,像围观无声的展览。
我们放轻脚步,绕过“人形地毯”,踏进市政厅门廊。门内是另一种声场——穹顶挑高二十米,像倒扣的哥特木舟;橡木地板将脚步回声收束成鼓点;镀金吊灯垂下,把幽暗的穹顶点亮成一颗悬浮的金色星球。儿子把镜头对准中央楼梯的,我对着他取景的方向望去:螺旋台阶铺展如折扇,把视线引向高处暗红的门厅。

穿过市政厅北门,仅五分钟,便到圣尼古拉教堂(St. Nikolai)。1943年,一场代号为“蛾摩拉行动”的空袭,盟军轰炸机将老城夷为焦土,战争之火不分士兵与平民,持续三昼夜的轰炸,夺取了3.7条生命(汉堡市档案局,1953),教堂被烈焰焚毁,唯存一座焦黑的塔身,塔尖指向苍穹,如一枚锈色沉沉的惊叹号,钉在城市的记忆深处。
周边的几处断墙孤峙,隐约可见其曾经有过的宏伟与辉煌。一家人立于废墟前,沉默良久。孙女仰头问:“爷爷,为什么不把它修回去?”我伸手摸了摸焦黑的墙砖,说:“留着,才记得。”

中午,一顿延迟的午餐,品尝了正宗的汉堡。餐后,我们登上双体游轮,河面宽如湖泊,"哗——哗——"河水轻拍船舷,沿岸红砖仓库、教堂尖顶的光影被水纹揉碎,随即拼合。涌起的水声,与游客的欢笑声融成一体,又一层层漾开,然后被风卷向易北河上空,悠悠打转。
画画柔软,心也松弛。我斜倚椅背,老伴牵着孙女凭栏眺望,儿子儿媳在旁低声说笑;北海的风把满船形色与一家五口的笑纹吹进暮色。

汉堡的高纬度让黄昏拉得很长,太阳落山已近晚十点。归途上,车窗里并排五张侧影,被余晖叠进北迟迟不沉北德夏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