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到勾嵊寺》楼洪民

楼洪民 · 发表于 5 天前

散文《到勾嵊寺》

楼洪民

汽车从红峰到坑西的柏油公路边，一个叫退马坡的路口上山，沿着一段蜿蜒小径而上，带着几分颠簸，缓缓地向勾嵊山深处行驶。

这座有名的浙中山峦，隐藏在义乌版图乌金鸟嘴巴的鸡冠上，于诸暨县城以南五十华里处，是史料记载中越王勾践战败于公元前494年，听从范蟸之计，来到会稽山南部进行蛰伏卧薪尝胆的地方。

早在南北朝时期，半山腰间的山岙平坦处，便建起了勾嵊寺。虽与勾践时代遗址存疑，它比义乌建县的历史还迟了650年左右，也许是勾践后人在此纪念先人而建造的寺庙。

据义乌佛学研究专家丁烈撰写的《中国曹洞宗道场源于勾嵊山》书载:曹洞宗租良价(807一869年，姓俞名小宝)勾乘山俞家塘村人，为纪念越王勾践，于公元818年创建了勾乘禅寺”。

如果只是传说，可追溯到更早的岁月，越王勾践兵败遁入此地，虽未筑寺，却已在山坳间搭建房舍营寨，让这片空旷的山坳成为君臣休养生息、厉兵秣马的根基之地。

车行十几分钟左右，两华里多的山路，被浓稠的绿意与冬日的光景所交织覆盖。山体如沉睡的巨兽，生长着一层层染色的山林，满山遍野地在泛黄与泛青交织的色调中变换着初冬的盛装。仿佛被岁月浸染的绸缎，顺着山势起伏而铺展。

沿途最惹眼的便是成片的毛竹，它们密密麻麻地扎根在山坡山岙上，修长的竹身仍然透着坚韧的青绿，却少了几分盛夏时的苍翠。毛竹之间杂生着各类乔木。香樟的深绿叶凝着朝气，泛着几分内敛的油润；青岗栎树的厚叶带着苍劲的碧青，在冬阳微风中纹丝不动；不知名的阔叶树林成片褪色，霜打后成了暗沉的浅黄与褐色。它们与翠竹相映，让山体的色调层次分明。山间的乔木灌丛林也换了衣裳，点缀着浅黄的枯叶，与泛黄泛青的山林融为一体。

整座山静得出奇，没有鸟鸣啾啾，唯有汽车穿过竹林与乔木时，地面所发出车轮行驶的磨砂声。

山路渐缓，车前忽然变得开阔起来，勾嵊山半山腰的山坳地静静地铺展在眼前。

这座约一千多平方米的勾嵊寺，便坐落于此。始建于南北朝的古刹，历经年代的浸洗与修缮，白墙早已斑驳，褪去了往日的鲜亮，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底色，土瓦残损，寺门朽蚀，锈迹斑斑的门锁静静地守护着寺内的寂静。

而在这古寺之前，大片开阔地曾是勾践与残兵搭建房舍的方，义乌红峰到诸暨坑西大片平坦之地，也许是残兵开垦耕种的区域。

遥想当年，勾践带着五千残部遁入深山，便是在这一带地区，山坳间伐木为梁、结草为庐，简陋的房舍依山而建，与山林融为一体，既抵御风雨，又隐匿了行踪。

如今寺前荒芜的草木之地，或许还埋藏着当年房舍的残基，与南北朝时期建起的古寺一道，跨越千年时光，共同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过往。

勾嵊山与会稽山之间，那一片长长的开阔地，也许是勾践卧心尝胆，休养生息的的粮仓。

勾嵊寺庙的前方，两株古树傲然挺立，一株是有着一干二百多年树龄的罗汉松，一株是近二百年历史的柏树。罗汉松的枝干虬曲苍劲，如盘龙卧虎，树皮粗糙得布满了沟壑，那是岁月刻下的痕迹，枝叶却依旧苍翠葱茏，透着顽强的生命力。柏树显得老态龙钟，树皮变得阵旧，虽然高耸挺拔，笔直的树干直指苍穹，但柏叶却变得稀疏零碎。

此地的山神，或许见证了数千年的风雨沧桑，体味过勾践时期简陋房舍的炊烟，亲历过南北朝勾嵊古寺的兴建与变迁。

勾嵊寺的屋后，是一片浸透着初冬山色余韵的茂密山林。一条土路顺着山势蜿蜒而上，从寺后延伸至山顶，路面散落着松针与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发出 “沙沙” 的轻响。这条路或许是当年勾践与士兵们日常到对面山下村庄往返联络、打探消息的山岭，如今虽已荒芜，却依旧在山林间延伸，象是一条连接古今的时光纽带。

土路两旁，丛生灌木带着初冬的倦意，枝条上挂着干枯的藤蔓，偶尔能看到裸露的岩石，被岁月冲刷得光滑，与周边的冬景相映，添了几分古朴与自然。

寺庙前右边不远处，一口数千年的古井，静静地凹陷下去，井台由整块石阶黑石砌筑，历经岁月侵蚀，表面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黑色纹路，仿佛是时光刻下的年轮。井口被一圈黑岩石围拢，边缘光滑的凹槽，那是数千年间人们挑水时留下的痕迹。想必当年勾践与士兵们，便是靠着这口古井的清冽泉水解渴、饮用。井水见证了他们忍辱负重的日夜，也滋养了复国的希望。

据历史记载，勾嵊山又叫句无山，九嵊山，是越国在绍兴建都城之前的“古都”。一种说法称，埤中（今店口、阮市一带）是越国建国之发端，枫桥一带，是越国稳定过渡时期，而勾嵊山就是当时越国由弱到强进而位列春秋五霸的摇篮。

春秋末年，勾践之父允常起兵创立越国。公元前494年，越国兵败退守勾嵊山，勾践骑马倒退上山(如今公路边建有退马坡标志)，吴兵沿马蹄印反向追杀，使勾践得以逃脱，屯兵于此山。

后来，吴王夫差与伍子胥挥师围之，勾践和范蠡被迫入吴为质。归国后，在此卧薪尝胆，誓雪国耻，并迁都绍兴图谋发展，封此山为勾乘山，封侧山为越山。

据宋朝《会稽志》载：“勾乘山，旧经云：勾践所都也。国语云：越臣于吴，吴更封越，南至勾乘，即此地，山南有勾乘亭。”

我猜想，杨典桥边古银杏的栽种时间，应该是在南北朝兴建勾嵊寺那几年，树龄实际年龄会更长。

而古银杏边被毁的凉亭，应该是兴建勾嵊寺后，为方便香客休息而建的勾嵊亭，可惜这么古老的凉亭却没了，当地人应该恢复上这么古老的文物。

这样，古桥，古银杏树，古勾嵊亭，退马坡，勾嵊寺，古井，古罗汉松，形成桥树亭，坡寺井，罗汉松，连成一线的“七古”文物景观，旅游之线，就变得充实丰满起来。

当地红峰村民口述说，勾嵊山上的古迹遗存有沙战头、大仗坞、射吴山头、天子园、摇石头、大墓山、王坟冈、人影峭壁、悬崖弹孔等。

勾乘禅寺，现在看上去，显得有些变小而显破落。但据老一辈人介绍，当年香火旺盛时，寺里有僧人两百多名。

在寺庙旁边，可以看到许多参天古树，其中有一棵被喻为“江南第一松”的千年罗汉松苍翠挺拔，胸围达4.5米。千年罗汉松所在的是一个地势平缓的山谷，当年越王勾践兵败之后，就退守在这个被称作“南寨”的地方屯兵养马，并留下了诸如刀劈石、射箭岩和勾践倒退上山的“退马坡”等遗迹。

在抗战时期，勾嵊山一度成为浙东会战、浙赣会战的主战场之地，留下了很多历史记忆。

在我国历史上，勾嵊山是一座两代君王建都的‘王者之山’，无疑是一座历史名山”

勾乘山的地理环境，恰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天然庇护所。春秋战国时期的森林与近代根本无法比拟。山高林密，峰峦叠嶂，浓密的草木与幽深的沟壑，能将五千残兵妥帖隐匿，避开吴军的搜捕；山间泉水清甜、土地可耕，足以支撑残部蛰伏蓄力；而山下连通红峰村(古名白峰村)至诸暨西坑村的广阔平原，田畴肥沃，又能暗中供给粮草，形成 “藏于山、食于野” 的天然优势。

寺前后那两片如今已被高大树林覆盖的开阔地，昔日正是残兵开垦耕种的良田与操练兵马的校场。

可以想象当年勾践身着与士兵无异的粗麻短褐衣服，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戈，与士兵一同列阵操练的情形。

电视剧《卧薪尝胆》中，那呐喊声，震得林间宿鸟惊飞，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滑落，滴进脚下的土地，与士兵们的汗水交融在一起。歇息时，他不居营帐，而是与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同吃糙米饭、共饮野菜汤，粗粝的食物磨得嘴角生疼，他却面不改色，还笑着鼓励身边疲惫的士兵：“今日之苦，是为明日雪耻。”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那寒夜露重，拒绝铺盖被褥，与士兵们一同卧在简陋房舍外铺着薪柴的地面，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渗入肌肤，薪柴的粗糙磨得脊背生疼，却常常夜半起身，捧起悬挂在房梁上的苦胆，张口舔舐，苦涩的滋味瞬间蔓延舌尖，唤醒心中念念不忘的复国之志，令人感叹不已。

卧薪偿胆的成语故事，成为后人励志图精的榜样力量。

破落的古寺与繁盛的林木、青黄交织的冬林形成奇妙的呼应。山依旧是那座藏着隐忍与壮志的勾嵊山，古道的土路依然留着今昔旅游人的足印，古井的清冽仍映着岁月的流云。

勾嵊禅寺，勾嵊山水，与人间烟火之间，有了更为真切的回响，也让每一位踏足此地的旅客，都能在这跨越数千年的沧桑景致中，触摸到古寺的人文厚重与历史的深沉韵味，感受到自然与岁月交融的静谧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