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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5-1-3 16:10 编辑
醉姐夫(街檐下之四十一)
李邦林
姐对我说,你姐夫把头割掉就是一只酒坛钵。
姐夫这辈子喝掉的酒足可淹死一个排的人,你姐夫这个人啥都好,样子可以,人勤快,善良,仗义,也肯吃苦耐劳,敬老扶幼……但只有一样不好,那就是贪杯。
姐夫平时不太爱说话,可在他喝醉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会说,难怪老话说“黄鼠狼狗撵出,话把子酒食出”。那年那天村里人急匆匆跑来告诉姐说快快,你家男人在代销店发酒疯了,快把他去拖回来,要闯祸了!
逢这种场合,姐的心总跳个不停,歇下手中的活儿,将小囡往邻居杨嫂怀里一塞就风风火火往代销店里跑去。姐夫正以“知天命”的姿态指手画脚地发表演说,骂“秃顶的瘦猴是小花脸角色的奸臣”,骂他旁边的几个马屁精都不是好东西,姐听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上前忙捂住他的嘴巴往家里拖,否则让专案组的人听到可不是闹着玩的,姐利索地将他一把推进家门,随即又扬起右腿一脚反踢关上大门。
姐夫喝醉的时候,姐总很伤心,呆在一旁暗暗流泪。
平时里姐夫对姐很好,可是喝醉时却要骂她怼她,有时失控还要打她。那天姐姐老镇上赶集回来,快进村时,看见晒场上围着一大堆人,像看猴戏似的。她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朝人堆里一看,天哪!她不禁触电般地叫了起来。原来取债的又喝醉了,姐夫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上,天刚下过雨,浑身上下尽是泥浆,嘴边吐一大堆没消化的美酒佳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酸气。狗鼻子灵,这时跑过来一只大黄狗,埋头就把这一堆货真价实的呕吐物舔得尽光落脱,狗也醉了,头靠头紧挨着躺在姐夫身边。姐夫朦胧里自言自语地猜着拳令:“……六六大顺、两家好呀!”
姐姐看着这对人与狗的“两家好”宝贝,又气又恨又好笑,真想上前打他拧他踢他,可最后还是怜他,平静地摇醒他说:“取债的,听话,回家去,呒数账,瞧你还魂汤又喝多了。”弯腰架起姐夫往外走,人们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姐夫睁开惺忪的睡眼:“我我没醉,再再来一壶,‘顶陈’‘雪里红’‘五加皮’‘四特’……我还还要喝喝——喝。”
姐扶他回家,瘦弱的身子撑起神志不清的姐夫,这时的姐姐也怪可怜姐夫的,她像服侍一个瘫痪的病人,给他换下脏衣服,用热水洗了脸,拿药棉擦了手上的血,泡了一杯浓茶让他醒酒。迷糊中的姐夫还一个劲地叫着桂芝拿酒来!
姐夫他终于醒了,酒气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姐夫像做了个梦,也像做错一件事的小孩子,伸出一只手朝姐一个劲地傻笑着,瓮声瓮气地对姐说桂芝,你真好,嘻嘻嘻……
姐姐朝他的手掌心甩了一巴掌,“你喝呀,再喝呀,喝它个嘴啃泥,喝它个扶墙归,喝它个天昏地暗,喝它个翻江倒海,躺在地上再与大黄狗接吻拥抱,味道好极了。”
那天在镇上碰到姐,她说你姐夫去镇企办上班了。
我说好啊,时来运转,提干啦?
她说不,有人知道他的专长和喜好,工作需要,当陪酒员了。
我的妈呀,何人慧眼识珠,姐姐释怀了,姐夫也如愿了。
自此后,姐夫每天都在场面上混着,把酒杯当成饭碗,化了真功夫背熟了诸如“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之类的顺口溜,应付着酒局中的各类应酬,很有成就感。不单是属于酒精的刺激,更有那种吃公家饭的自诩。他还没明白过来,在江湖上喝酒原来也是一门学问,也是一种“工作”,企办的进度表上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厉害了,我的酒。
几年后姐说姐夫下岗了,上面踩了一个急刹车——没了饭局。姐夫他当柴难烧,当树难裁,当管理不适,当保安不甘,年纪也差不多了,提前退了休,他卷起铺盖回来了。后来查出肝硬化,他真把烟酒给戒了。
姐姐刚松了口气,随即又捏了把汗。
而姐夫的酒境很长,好景却很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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