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师退休后总爱侍弄些花花草草。这日,他独坐阳台小凳,膝头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目光落在两只花盆里。那几丛小葱蔫头耷脑,细弱的茎秆撑着几片枯黄叶片,活似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他伸手轻拨,几片蜷曲的叶尖簌簌坠下,像秋日里最后几片残蝶扑棱着坠地。
“请教各位:盆里种葱已半年,始终稀稀疏疏。不知缺水、缺肥还是土质不行?谢谢!”贾老师对着手机屏幕琢磨片刻,在“孝冯文化好友群”发出求教消息,并附上照片:两盆小葱搁在阳台台阶上,稀拉得能数清根数。
消息刚发出,微信提示音便叮咚炸响。朱群友的头像最先跳出来:“最好是换土!小葱这东西摘几茬就伤根,盆里土养分早耗光了。换新鲜分解土,比施肥管用。”后面跟着个卡通铲土表情包,红头巾老农扛锄的模样,倒比文字更鲜活。
朱群友紧追一条:“盆栽难养,地头撒把种都能疯长。”
冯群主的头像旋即弹出:“换土时加把腐熟锯末,增加含氧量,根须能喘气儿。”“看上去土都板结了,要松松土,让根透透气。”
贾老师忽然直起腰,像是被点醒了。他快步翻出储物间角落的蛇皮袋,去年深秋收的银杏叶、松针还攒着,混着点腐叶在袋里沤着,此刻倒成了宝贝。
“葱科跟兰科近似,喜阴凉通风。”冯群主的微信又追过来,“您这盆搁在阳台晒了大半年吧?浇水也勤吧,天天都浇一回?”
贾老师手一抖,铲子“当啷”掉在地上。可不么!他总怕葱苗渴,见天儿拎壶浇,盆底排水孔早被泥浆糊死,积水在盆底洇出深褐色的印子,怕是早霉了根。
贾老师蹲在阳台地上,小心刨开花盆,葱根早缠成了褐色的乱麻,沾着板结的土块,像老人蓬乱的白发。他找了根牙签一点点捅排水孔,又用手大力扒开板结的土块,混着霉味的湿气散出来。
等贾老师整理好小葱花盆拿起手机,又看到冯群主留的消息:“对这葱,别太疼它。您越上心,它越娇气。忘了浇两天水,反而活泛。”后面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
贾老师又问道:“我养信鸽,鸽粪能多放点吗?”
冯群主叮嘱到:“您那鸽粪也先别使。农家肥得堆上半年,草木灰也得放凉了,不然烧根。”
“难怪、难怪。”贾老师在群里连发两个感叹号。
贾老师望向阳台墙角那摞纸箱,里面码着他攒的鸽粪,想着再放三五个月,等彻底发酵成“黄金肥料”用。从前总觉得“肥多苗壮”,如今才懂,再好的东西,急不得。
一周后的清晨,秋阳斜斜铺洒在阳台花盆上,贾老师捧着一杯茶,欣赏这些精心养护着的“宝贝”。特别是原本蔫巴巴的小葱竟挺直了腰杆,叶尖挂着露珠,泛着透亮的绿意。更让他惊喜的是,土面拱出几枚嫩得出水的新芽,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
“发芽了!”他激动地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
冯群主秒回:“瞧,‘不理它’的魔力。”后面跟着朵绽放的太阳花。
贾老师凝视着两盆新生的小葱,心里想从前教书,总怕学生悟不透,恨不能把每个知识点掰碎了喂;如今种葱倒明白,有些事急不得,松松土、浇浇水,余下的交给阳光和风。就像退休后学种花,起初总想着“一定要养好”,反不如现在“随它去”,倒得了份自在。
暮色漫上阳台时,他给葱苗浇了半壶水。水珠顺着叶片滚进土里,渗得很慢,却很扎实。他搬来小凳坐下,看晚风掀起花盆花草,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鸽哨声,他望着旁边的鸽笼,嘴角漾起笑意,那些积着的鸽粪,终会化作黑褐色的养分,滋养新的生命。
是啊,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太用力的,未必长得壮;肯松手的,反而扎得深。

作者简介
赵安平 浙江义乌人,书法研究生,上海市形势政策教育研究会会员,上海革命故事讲述团成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