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莲塘潘伏击战
楼洪民
1945年5月2日，苏联红军攻克柏林，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侵华日本法西斯不甘心自已陷入战争泥潭，还在进行全面崩溃前夕作垂死挣扎，负隅顽抗。
第八大队奉命开往金东地区源东，太阳岭山区，寻找战机，歼灭源东，浦江黄宅等地据点的日军。
立夏一过，农村平原大地上的小麦，杆黄成熟开镰收割。
值此时节，四十多名日军在分队长黑崎的率领下，从全华城来到曹宅修建据点内安营扎寨。
伙食房里，穿着日军翻译官制服的王金松，坐在一条木椅上，脱下黑色军靴，轻轻地敲打着靴底黄泥粘土。而后，低着头，擦抹着靴面的污泥，心里惦记着口袋里皱折着的一张草纸。
他瞥见斜对面据点办公室里，分队长黑崎对着几名曹长，在一张挂到墙上的军用地图指指点点，嘴里蹦出几句“潘村”，“粮食”，“明日拂晓”几句日语。
太阳即将落山，王金松悠闲地在曹宅村头一棵老樟树下溜达，偶遇挑着空水桶的贾桂仙，低声说了句:“交给根松哥，你娘让带的药在里头。”随即擦肩而过，瞬间，把一个小纸团塞进她的手掌心里。
穿着一身补满布丁黑粗布的贾桂仙，低垂着眼，挑着水桶，快步走到水井台边，解开脑后发髻，将小纸团紧紧地缠在盘发的黑布条绳里，再用头巾扎严实，提着水桶弯腰朝四方形条石井边提水，扁担一挑，水桶晃动着身子，朝曹宅家中方向急步挑去。
一进厨房，贾桂仙把水倒进水缸，放下水桶，来到小镜子前，重新解开脑后的麻花辫，乌黑的头发散开，借着梳头的动作，指尖飞快地把纸团按在头髻根部，再用木子穿过，将那小纸团藏在密发盘成的圆髻，子红绳垂在颈侧，让人看不出异样。
贾桂仙拎了只小菜蓝，蓝子里放了十几只鸡蛋和几包土药材，出了家门，过村口关卡时，两个日军端着长枪横在路中间:“什么地干活？”贾桂仙假装十分急燥的样子:“我爸病了，回娘家看看。”
一名瘦个子鬼子眼神黏在她身上搜身了几遍，没发现异物，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出了村。
5月12日的夜晚，没有月亮，只有天上的星星在闪烁，村外的水田，村边的水沟里，青蛙呜叫声不绝。潘村西头的一处圆盘石磨米麦坊间里，贾根松接过侄女贾桂仙送来的情报，他马上与岩屏乡抗日民主自卫大队的大队长张在奶，指导员曹顺林两人接头，围在油灯下，低头摊开细看那个小纸团上的字迹。
不一会，设在潘村的情报站长张启圭，组员吴樟富两人走进了磨麦坊间里，接过曹顺利手中的纸条，看了两遍，递给吴樟富，让他马上出发，连夜赶到设在洞源乡丁村的三间二插厢的八大队临时指挥部。
深夜，金萧地委委员，金华山工委书记陈雨笠在紧急召开的会议上说:“鬼子要抢粮，这次我们必须报童坤牺牲之仇。”
杨夷群摊开地图，在八仙桌上重重地砸了一下，木桌发出沉闷的声响:“对，要报仇，要要打它个措手不及。”
临时叫来的大队部侦察员楼凤飞，黄新才猛地站起身，闪动着明亮的眼晴请示:“大队长，我们两个先摸进莲塘潘村西头那棵老樟树边盯哨曹宅方向过来的日本鬼子兵动静。”
“行。″杨夷群点了点头，楼凤飞，黄新才转身而去。
子夜的山风吹得呼呼作响，八大队第三中队，特务中队游击队员们的身影，在天上繁星的映照下，就象一条长长的黑龙，在山岭山道上游动，他们穿着布鞋，草鞋，在露水的草地，泥土路上，发出细碎的沙沙脚步声。
队伍分成作两股，第三中队顺着山路下山，摸到莲塘潘村西头的路东，何志舒的第六中队合编在特务中队里，从后山黑黢黢的山路夜色中，进入金华到莲塘潘官道两侧高地的路西。
第八中队埋伏在莲塘潘村口附近，防止出击时鬼子兵往村里逃窜。
杨夷群调整着心思，对着何志舒轻声说:“我们就埋伏在这里，草深林密，正好隐蔽，等鬼子队伍走到中间，楼凤飞，黄新才那边放信号，咱们东西两股队伍就从这两边压下去，象把钳子死死夹住他们，一个都别让鬼子跑了。”
队员们猫着腰钻进山坡林的灌木丛里，刺棘树枝划破衣襟，没人发生声响。
路西的殿岩山，石岩山一线的小高地上，有一些身影沿着岩石的阴影分散开来，游击队员们轻轻地拉开枪栓，枪口对着脚下那条通往曹宅，金华的官道上。
夜露打湿了衣裤，寒意从下身往脊梁上爬，卧倒在草丛中的游击队员们象是山林里生出来的石头，与山岗山坡融为一体。
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继而是蟹壳一样的青天色，又一会晕染出蜜桃色的朝霞，周围的树影从模糊的剪影逐渐显出油绿的树叶。清晨的凉气与大地上蒸腾的热气，形成薄如轻纱般的雾气，在麦地水田上空飘渺，伏在山丛中的游击队员们深刻地感受到草叶间凝结的露珠与泥土沁人的湿润与微冷。
曹宅到莲塘潘的官道上，隐约出现两个瘦小的黑影，不一会儿，两个人影渐渐变大，似乎是低着头儿，急步而奔。
是大队部侦察员楼凤飞，黄新才两人，他们几乎窜着步跑到大队长藏身的岩石后，压低声音急促地报告:“日本鬼子来了，共有二十四个，离这儿二华里路远，正向潘村方向这边走来。”
杨夷群猛地从左腰枪套里抽出驳壳枪，拇指在扳机护圈上动了动，转身对身旁的一名通讯员打了个手势。通讯员看了大队长的指令，立刻象只山猫蹿出阵地，借着地形的掩护，很快消失在三中队埋伏地点的隐蔽处里。
片刻后，东路山坡的草丛里，有人轻轻地拽了拽打瞌睡的队员胳膊。
西路的石岩山上，几个隐蔽的角落里，步枪，机枪口，进行了调整角度。
晨雾在莲塘潘溪面上缓缓飘游，溪水的声响过滤得十分轻唱与腾升朦胧，只有那越来越近沉重而杂乱的军靴声，震慑着林中小鸟乱飞。
这一天，天气晴好，又正是莲塘潘赶集的日子，一清早，通往莲塘潘四周的大路小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待到太阳升起时，莲塘潘街上，已是人声嘈杂，熙熙攘攘，买卖兴隆，赶早集的人，暗自庆幸日军占领时，这里能有个太平集。
快到8点钟光景，一些到水田里干农活的农民，忽然发现曹宅来的官道上出现了膏药旗，他们收起脚，赶紧就往莲塘潘集市口方向跑。
“日本鬼子来了。”
“在石塔垄的大跑上，有二条高大的狼狗。”跑到街上的人神色紧张地说。
顿时，繁忙的集市乱作了一团，人们四散奔逃。
埋伏在东路，西路的第三中队，特务中队游击队员们，停止了啃吃炒米干粮，全神贯注着官道上扬起的尘土，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青年人，穿着不合身的和服，脚步踉跄地在前引着路，他是曾经留学日本回国的日军翻译官王金松。身后是穿着单件黄色军服的二十四名日本鬼子，显眼的太阳旗，在晨风中被摆动的猎猎作响。他们肩杠着步枪，刺刀闪着冷光，排成松散的一字长队，军靴踩过的石子，沙沙声令人刺耳，这群人心里正幻想着进入这个上干多人的大村庄，怎么多抢粮，多掠值钱的财富，多抓一些鸡鸭牛羊，到时美食一顿。他们压跟没注意到埋伏在莲塘潘溪东岸的后山草丛里，枪管正随着他们的步伐缓缓瞄准移动，也没人抬头发觉路西殿岩山，石岩山的石堆，石缝间里，一双双黑黑的眼晴珠子已盯住了这队猎物。
黑崎小队长牵着两条大狼狗，跟在王金松后面，在前面开路。无意中，两条大狼狗似乎噢觉闻到异味，或看到了什么，前面两条狼腿腾空嚎吠。
黑崎小队长牵着狗，突然停住了脚步，戴着白手套的右手，轻轻地向肩后挥动了一下，他把两条狗绳交给身后一名士兵，站着身子，拿起胸前的望远镜，准备向莲塘潘溪的路东，路西二侧复杂地形作一番瞭望，只见山垄中间一条半人深的长溪，官道依山溪而伸，溪岸两侧有两座对峙的小山。
“打。”杨夷群见日军突然停止四望，怕出意外，对已进入伏击圈的日军，率先开了第一枪，击倒了护卫在黑崎小队长左右的一名士兵，黑崎小队长的反应比常人快了半拍，他猛地扑倒在地，眼角余光瞥见了太阳旗倒下的孤度，也看见了两侧高地喷吐的火舌，伏击的位置，时机。都精准得可怕。
“有内鬼。”混乱中，他把目光象毒蛇般地扫过周围，最后，定格在前面正在沟里滚动的翻译官王金松，刚才还是猥缩的男人，现在却变得异常利索。
“叭嘎。”黑崎挣扎着举起手枪，枪口颤抖地对着王金松的背影。王金松刚滚到溪里，猛地潜意识到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后背，身体重重地撞在溪沟上。
此时，埋伏在官道两侧的伏兵，同时喷射出火舌，子弹带着尖啸的呼叫声织成了密集的火力网，太阳旗应声倒下，数名日军栽进了路边的野草上。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慌乱中，扑倒在地上，寻找掩护物，却被后山高地压下来的火力死死地钳住。
这些训练有素的日军，急忙爬滚到田埂边，黑崎小队长看见路边那条半干涸的莲塘潘小溪，嘶吼着带头跳了下去，其他鬼子兵也纷纷扑到溪滩里，借着溪岸的土坡开枪抵抗。
埋伏在后背的第三中队所有步枪机枪，同时射向正卧倒在田埂，溪岸边反抗的日本鬼子。敌人突遭腹背夹击，弄得晕头转向，争着向小溪南向滚爬。
守候在莲塘潘村西附近的八中队，听到前方激烈枪声，也迅速跃身向战地围拢。八大队占据着地理优势，子弹就象急雨般地砸向溪道里的日本鬼子，枪口从岩石后，灌木丛中吞吐出来，压制着溪岸，有几名日军，一抬头，想还击，脑门就开了挂。
突然，八大队队员霍霍地从埋伏地上跃起，象猛虎下山般地冲向莲塘潘溪边。
“冲啊！”，“杀啊！”喊声震荡着整条小溪上空，震得在十多米宽的溪里的日本鬼子心头发颤。有人想架起掷弹筒反击，就被俯冲下来的子弹击倒了身子。好不容易架起机枪，刚响了几声，日军射手就被游击队员击毙。
“冲啊！”八中队的副班长徐中秋，队员傅加森，余加乐等人踩着日军的尸体，端着刺刀枪，跳下溪岸，冲进溪滩里与负隅顽抗的鬼子绞杀在一起。
日军不甘心灭亡，那些没被打死的鬼子兵，沿着弯曲的溪沟，利用石块，草丛，向西南方向边战边退，幻想着逃回曹宅据点。
溪水里的血沫渐渐变浓，混浊的泥水漫过鞋背，冲下溪道的游击队员越来越多。 莲塘潘溪，溪水缓缓南流，当十多名日本鬼子兵撤退到一段断了堤岸，地势十分平坦，无遮无拦的地方，从东北南三面包抄而致的游击队员集中火力猛打。
日本鬼子一挺机枪，有一阵没一阵地朝逐渐合拢的游击队员扫射，三中队班长胡家成，看得冒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与那名鬼子兵机枪手博斗起来。 身强力壮的胡家成，一看对手十分强悍，一时博斗得难解难分，两个人抱成一团，在溪滩沙地里打滚。一会儿鬼子兵被压在下面，一会儿是鬼子兵翻在上面，两个人斗得大汗淋漓，胡家成终于使出吃奶的劲，骑到鬼子兵的背上，将趴地的鬼子兵用拳头打得哇哇直叫。
有几个鬼子兵逃到水潭里想往下逃，冷不仃防的黑崎小队长从水中站立，“呯”得一枪，击中了冲在最前面的八中队副班长徐中秋。跟有徐中秋后面的徐正联见战友牺牲，掷掉机枪，跳入水潭中，猛抓黑崎小队长的头发，又卡住其喉咙，黑崎啊啊地叫唤了几声，头就被徐正联压到水潭里，“咕咕咕”地喝呛着混浊的溪水，冒起一串串水泡，不一会儿，这个作恶多端的鬼子分队长上了西天。
大队长杨夷群端着驳壳枪，沿着溪堤冲过来，发现还有几个日本鬼子正顺着小溪向南逃窜，便大声高喊:“同志们，决不让一名鬼子跑掉。”
溪两岸的游击队员怕误伤队员，互不开枪地追击溪中的日本鬼子，当敌人跑得心慌腿软时，猛扑上去，用刺刀，用枪托猛砸鬼子兵。
硝烟渐渐散去，溪两岸的枪声停了。 忽然有人发现溪沟里有一处垂挂的滕萝的下面，在咕咕地冒着水泡，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鬼子兵颤抖地躲藏在水里，他的身子全浸在水中，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上透气。
几名游击队员跳到溪道里，当即把这个鬼子兵活抓了。
战斗一结束，游击队员们欢天喜地跳到溪沟里捞枪，拣弹匣，摸子弹，把战利品上交摆放在官道上，军需处的同志，一一清点，此仗收获还真大。24个日本鬼子全部被歼灭，打死19人，话捉5人，打死2条大狼狗，缴获轻机枪1挺，掷弹筒2挺。此仗一窝端日寇一个小分队，成为八大队战斗史上最漂亮的一场歼灭战。
浙东区党委和新四军纵队司令部传令嘉奖。八大队的文艺工作者还创作了一首莲塘潘歼灭战的歌曲。
再说，早上一听见日本鬼子兵来了四散逃命的赶集人，没跑多久，便听见石塔垄溪岸一带发生了激烈的枪声，便都藏在不远处打听消息。一些腿脚快的年轻人，跑回集镇上，大声地高喊:“我们八大队二百多人与二十多个白本鬼子干仗上，这一回，这群强盗，肯定逃不了啦。”
逃散的人群，象长了翅膀似得，纷纷得到消息，满怀欣喜地赶回到潘村老街赶集，冷清的街面，又渐渐地恢复热闹兴旺起来。
当八大队游击队员们押着俘虏，杠着战利品，经过莲塘潘时，集市变成了庆祝胜利大会。大队长杨夷群对着群众大声宣布:“24名日本鬼子被全部消灭，乡亲们，你们就放地赶集吧！” 话声刚落，老街上许多店铺老板，在街门口，“辟哩啪啦”地放起了爆竹和鞭炮，赶集的人们沉浸在一片欢乐的喜庆之中。
莲塘潘伏击战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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