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纾诗歌丨赵钰倩：如河流般破碎而闪光——读《如昭我心》

江南一客 · 发表于 14 小时前

2025年11月22日下午，贝慧慧诗集《如昭我心》研讨会在义乌三中举办。

诗人贝慧慧，笔名贝纾。1997年生于浙江义乌，高中毕业于义乌三中。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义乌市古今文学研究会院务委员。2016年出版散文集《一往而深》。2025出版诗集《如昭我心》。现居四川成都。

下面编发义乌市古今文学研究院副院长赵钰倩在研讨会上的发言。

义乌市古今文学研究院副院长赵钰倩：如河流般破碎而闪光——读《如昭我心》

一条河会如何流淌？从不知名的雪山而来，渗透生命的晦暗岩层，缓慢向远处奔涌。直到某个春天的来临，终于破冰，带着由来已久的阵痛和哲思，静水流深。

贝纾的《如昭我心》正是这样一部诗集，它如同一条幽深的河流，自悬崖滚落，带着粉身碎骨的伤痛，冲撞嶙峋的石块，再义无反顾地往前而去。

是的，河流的源头总是汹涌而庞杂的：“我允许黄昏日暮降临在我的肩头/允许啼鸟的喧闹刺透我耳膜”（《朔铭》（一）），“大雨滂沱而下，浇灌着我的欲望/破土而出，放肆生长”（《朔铭》（二）），“所有的发生都被铭刻”（《朔铭》（一）），“你的风景流年，全都凿刻着我的印记”（《朔铭》（二））——这条名为“朔铭”的澎湃的河流，托载着贝纾喷涌而出的深刻的爱恋与期盼，它本该冲向既定的浪漫结局，激发出最激烈的爱的浪花，然而迎接它的，是刹那间跌落悬崖的无尽的疼痛：“不能与你在一起变成了我的命运”（《朔铭》（四））。它猝然滚落，带着剧痛与挣扎：“然后光明将我的血肉搅碎，人间蒸发”（《朔铭》（五））。

赵钰倩

命运狰狞的面目在此刻暴露无疑，还预备了更深的苦痛等待施与。双相情感障碍让河流时而泛滥成灾，时而近乎断流。“春天来了，这使我痛苦/春天成了我的囚笼”（《春天来了》），“最无边的黑暗，也是最光明的期待”（《我刚刚在梦里妥协了一些什么》），“那本来庞大的绝望（《囚牢》）”，“无法接受自己就是我的悲剧”（《我的生命漫无目的》）。丛生的诗句如同锋利的石壁，叫情感的河流一时窒息。

或许是有些沉重了吧。那些破碎的暗流，像淋漓的雨水，浇透一个孤独的灵魂，叫人不禁发出痛苦的质疑。《我诞生了》中的二十四句对自我的剖问，正是贝纾对自我生活状态的怀疑。无人拯救她，她便自己动手，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手术医师一般冷静地手持利刃，划开虚浮的外在，去剖析灵魂深处的病因，直面自我过往的伤痛和自身的恐惧。《我害怕》中的三十种恐惧，正是她为自我绘制的完整图谱。

但是，情感是一条河流啊，河流的伟大不在于它的激越，而在于它的柔韧。凭着这份柔韧，它能流过所有崎岖的地方。哪怕刚刚经历肝肠寸断的绝望与折磨，总还是能寻找到一处出口：“总是有了遗憾才能到往以后”（《朔铭》（二）），“这自由还你”（《朔铭》（五）），“还要承受多少他者/精神上才能发现自我/生的使命不是其他/只是拒绝一种必然”（《缘》），“生命中总有一场具体的雨/会淋湿我们每个人/你我终会汇于奔流/于千万里外的山海相见”（《暴雨倾盆》）。至此，河流终于完成了它最重要的功课，释然于放手中成功转弯。

一条河流即是如此：在裂缝与残缺中，找到与存在和解的方式。贝纾从未耽于黑暗，也未等待救赎。她积极地收集生活中那些活过的证据。无论是“狗狗毛发”还是“药片”，微不足道的生活细节都成了她对抗虚无的铠甲。她看到“草势逼迫而来”（《暴雨过后》）背后那属于生命本身的不可驯服的力量，也看到“春日百花缭乱”（《春日》）带来的不可磨灭的生机；她感受到“可爱蔓延过我生命的广阔”（《可爱颂》），也感受到“可触的温暖/如我少年时许诺的归宿一般”（《老爸》）。因着碰触到的幸福与美好，她也有足够的勇气如河流一般，不抗拒生命的暗流，不否认存在的极限，坦然对待生命的遗憾与伤痛，在局限中滋润出鲜花。

这正是河流最动人的品质——甘愿流向生命的低处。《熬夜》中的深夜静谧，《搬家》中擦拭痕迹的耐心，《从帽子开始诉说》中对古老针脚的凝视，都是河流甘愿浸润最卑微土壤的证明。

当河流最终以清溪的形式出现，我们也看到了一个在矛盾纠结痛苦拉扯后与自我和解的贝纾：“我最终爱我自己”。这正是河流历经千回百转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河道——它不再回首坠落的痛楚，也不再溺于深潭的自困，它把自己坦然摊开在阳光底下，接受翻涌的水花因自我怀疑而破碎，也接受水面因追逐爱和自由而闪光。接纳生命的整体，包括残缺、疼痛和遗憾。最后释然地越过险滩，去探索更广阔的流域。

这也是贝纾的高明之处，她没有给我们任何答案，只是让我们在河流的映照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让我们也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条河流，河水流过生命的岩层，带走一些泥沙，留下一些沃土。在某个充满生命力的季节，带着破碎的身躯，寻找到依然能闪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