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痛击浙保五团
楼洪民
解放浦江东部地区后,八大队根据斗争形势的发展,决定将浦东区队上升为第五中队,并从各主力中队里抽调多名骨干加强五中队实力,进而又从各乡村自卫队员中选拔人员,重新组建了一支浦东区队。
庆祝苏联红军打败希特勒胜利大会的当天,八大队又在洪溪乡王沙溪村召开兰北浦南办事处成立大会,主任鲍志俊,军事指挥员方正,管辖兰溪北4个乡,浦江南4个乡。不久,在兰溪,建德,浦江三县边区抗日自卫大队的基础上,成立了兰建浦抗日区中队。过后,又相继成立了兰北浦南区中队,中队长由武工队队长胡汝根担任,正式队员36人,民主政权和抗日武装力量得到进一步发展壮大,金义浦兰建五县地区人民群众的抗日热情得到空前活跃和高涨,八大队的活动范围已延伸到周边县区发展。
1945年6月15日,上弦的半月儿照着大地,八大队第三中队的游击队员们踏着乡间泥泞的小路,来到了诸暨路西支队部那片隐现竹林的几间低矮民房里。当地向导从口袋里拿出半旧的红绸布,在晚风中飘动轻晃,隐蔽在暗处的哨兵认出了地下党人预约的暗号,便从暗处走到路口,放行竹木栏杆。
吴志刚,吴志明率着三中队队员进入竹篱笆门院,“吱呀”一声,推开了斑驳的黑旧木门,一股带着草木清气的土灶台间飘出了馒头味的清香。
“是八大队三中队的同志吧。”金萧支队部几名年轻的参谋和通讯员,从里屋中迎了上来。一名后勤参谋接过吴志明递上的一个信封,走到一张简易的四方木桌前,移动了一下桌子中央的油灯,打开信件看了起来。
“好啊!八大队的同志,自金萧支队成立初到如今,一直默默无闻地支援着支队的发展,我代表支队长和杨政委衷心地感谢你们。”说完,他走到里屋,又叫了几位年青人出来,从三中队队员肩上,接过沉甸甸的钱箱,搬进了办公室。
另一名作战参谋,接收被押解的五名日军战俘,他们低着头,军靴上沾着泥点焉焉不安地站在后面。
交接完毕不久,支队长彭林,又从另一间低矮民房里走进来,上前与吴志刚,吴志明等人一一握手:“三中队的同志,你们一路辛苦了。”
彭林拍了拍吴志明的胳膊,欢笑着说:“这笔钱款太重要了,根据地的药品和弹药,就等着它救急呢。”
彭林朝几名战俘那边瞥了一眼,眉头微蹙:“先把他们押到后院禁闭室,派几名战士看守,后续由政治处的同志来处理。”接着,彭林支队长热情地哈笑说:“你们饿坏了吧,支队部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们,先吃几个土制馒头充充饥吧,再进村子睡好觉。”
队员们交接完毕,终于松了口气,以班为单位,到厨房里领取馒头或装水壶茶水,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黄昏时分,一幢九间头徽式砖木结构的民宅厅堂里,亮着几盏马灯,在昏黄的光晕里,坐着三十多位蓝灰色新四军军服和几身黑色土布的青年人,他们挺直腰板,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八仙桌前浙东纵队政委谭启龙身上,他刚从战地前线赶过来,军衣的袖口似乎被山野草丛磨出了毛边,裤腿上还沾着山地路上的红泥。
“同志们,我们一路风尘扑扑来到这里,先给大家交个底。”中等身材,国字脸形,一双大眼黑多白小,目光炯炯有神,说话声音带着一股金石般的滋力,震荡在老宅屋里:“当前的形势与局面,是刺刀见红的硬仗。”谭启龙转身朝悬挂在木板墙壁上的一张皱巴巴的军用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枫桥”,“苦竹溪”两个地名上。
谭启龙说:“咱们新四军第四纵队渡江南下,踩痛了地处浙东地区的日伪顽军,日本鬼子慌了阵脚,伪军乱了窝,出现了逃兵,最跳脚的是国民党的顽固派。”
谭启龙踱了几步,走到木桌前,神情凝重地说:“从五月下旬开始,国民党纠集七个师的重兵,象饿狼一样,扑向四明山抗日革命根据地,也波及到诸,义,东,嵊四县金萧支队活动区。”
谭启龙忽然提高了声调,目光扫过在座的三十多位金萧支队指挥员那紧绷的脸上:“他们怕什么呢?怕我们在浙东地区站稳脚跟,怕抗日的火种,到时把浙东,浙中,浙南,浙西连成一片。”
“现在,新四军四纵的同志正用刺刀手榴弹,在跟顽军先头部队拼杀,我们四明山的游击纵队,也在跟国民党的重兵,开展运动战,游击战,寻找时机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谭启龙站在地图前,望着红蓝箭头交错处,凝神了片刻,仿佛看见了那里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目光坚毅地朝在场的所有人扫视了一眼说:“守住浙中北地区的门户,保住诸义东嵊地区来之不易的根据地,作为后方,你们必须扎紧篱笆,既要防日伪军偷袭,又要做好随时支援前线,坚决地把顽固派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马灯的火苗在闪耀,指挥员们的心在跳动,被邀参加会议的吴志刚,吴志明两人紧握着拳头,掌心的汗珠湿了手掌,第一回听谭政委上的当前形势和任务的课,让他们心里象解开了乌云的疑团,变得明亮开朗起来。
这时,一名年轻的参谋从院门外快步小跑到前,向谭启龙政委敬了个军礼,随即从一只牛皮式挎包里抽出一份电报,双手递上。
谭启龙接过电报,垂头看了二遍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在电报纸上刷刷地写了几个字,交回给参谋收存,参谋挥手敬礼转身小跑而去。
谭启龙重重地一拍桌面,桌上的油灯猛地晃了晃:‘国民党以33师为主力,纠集了近十个团的兵力,玩起了东西对进的把戏,准备对四明山根据地动手。”
“他们想趁苏浙军区主力在浙西鏖战,端掉四明山根据地,让咱们首尾不能相顾,这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在座的金萧支队指挥员们呼吸不免有些急促起来,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望着谭启龙政委的表情,只见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苏浙军区首长要我们绝地反击,对各个顽军兵力进行有效牵制,坚决守住浙东抗日革命根据地,打好反顽固硬仗。”
会后,金萧支队杨思一政委,彭林支队长,要求八大队三中队留下来接受任务,随时准备支援四明山反顽战。吴志刚,吴志明两人神情坚毅地表示:“坚决服从首长的决定。”
晨雾漫过诸义东大山的脊梁,炊烟,扫地,挑水,劈柴,一副游击队员与老百姓互动的画面,让生活在大山山岙里的山民们,感受到一种无比令人沁脾的亲情与暖心。
谭启龙政委的报告余音,似乎还在梁柱间回荡,三中队长吴志明,指导员吴志刚忽然明白谭政委说的话:“浙东,浙中,从来不是孤立的战场,而是一根无形线,始终连接在一起。”留在金萧支队开展反顽军斗争,正是连接那根有形的铁索。
金萧支队的战士们早已熟稔诸义东嵊这片土地的沟壑与村落,三中队的游击队员们跟在他们的后面,白天,化整为零,隐藏在高山林地,夜里如出鞘的刀,开展对浙赣线铁道上的日军据点突袭或缴获急需的战略物资,震慑这些地方的日伪军就象缩头乌龟,不敢轻易下乡骚扰当地百姓。
6月24日的午夜,格外地安静,除了田野中的蛙呜,偶尔听到铁轨发生轻微的震颤。在一层薄纱般月色的映照下,三中队游击队员翻越布满铁蒺藜的封锁网,在支队部侦察员的引导下,踏进了诸暨北部的姚公埠地界。
“站住,什么人?”村口老樟树后面传来低声吆喝。
“杨梅。”领路的支队侦察员回应了一声。 “水蜜桃。”樟树后随即涌出来十几个身影,纷纷走过来,迎接三中队的到来。
“欢迎你们,金义浦的同志!”姚公埠的自卫队长热情地拉着吴志刚,吴志明的手,朝村里祠堂方向走。
吴志明动情地说:“谢谢你们,我们还要赶路呢。”
熟睡中惊醒的乡亲们听说八大队的队伍过来了,不由分说地在村自卫队,妇女会的动员下,搬来了木桌,提着大小水桶,陶瓷,茶壶,来到大樟树下慰问。有的妇女还端着木盆围到游击队员们的身前,拿着毛巾,给他们擦脸擦汘,有人往队员衣兜里塞炒过的花生。
吴志明看到乡亲们这亲热的一幕,感动得喉咙发烫,刚要开口道谢,却见通讯员快步跑过来,低声说:“中队长,彭林支队长命令我继续赶路。”
吴志明猛地回过神,抬手向在场的乡亲们敬了个军礼:“老乡们,多谢你们的好意,我们有紧急任务,不能停留。”
“出发。”吴志明一声令下,三中队一百二十多人,动作迅捷,脚步声里,传来乡亲们的亲情:“我们正在烧米饭呢!” 吴志刚眼啜泪花,挥着手说:“谢谢你们,辛苦了。”
“路上当心。”乡亲们依依不惜地夹道欢送。 月光下的黑影,渐渐地融入到东行的田野小路上,只有背上的挎包,沙沙的脚步声,路边的蛙呜,伴唱着沉寂的夜晚,仿佛里面盛装着姚公埠乡亲们沉甸甸的情意。
队伍经过几天的日休夜行,从绍兴的陈村,南下到稽东,又北行回到了诸暨界的上京村。 天刚蒙蒙一亮,八大队三中队的游击队员们正蹲在一条小溪边吃着冷饭团。中队长吴志明望着远处的枫桥镇的轮廊,低声地对身边的指导员吴志刚说:“按计划,绕过保安团的据点防区,天黑之前,我们就能钻进嵊县山区,到时候,从侧翼穿插,给四明山的顽军偷袭一个回合。”
“报告。”话未说完,负责外围警戒的一名队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气吁喘喘地说:“中队长,指导员,紧急情况,枫桥的保安大队,已经出镇了。″
支队部的通讯员几乎同时赶到:“支队部命令你们,轻装上阵,除了枪支弹药,所有东西一律留下。”
游击队员们瞬间绷紧了神经,立即把没吃完的冷饭团塞进干粮布袋里,刚把行军架起来准备点火的炊事班长,“哐当”一声把水倒掉扔在地上,转身卸掉背包,背着文件袋的中队文书,三两下把重要的信件塞进内衣夹层里。
不到几分钟,队伍里的背包,毯子,备用草鞋,全堆在路边的草垛里,只有枪支背在身上闪着冷光,手榴弹挂在腰间随身起伏。
中队长吴志明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枪套里的子弹上了膛,他扫视了队员们汘渍渍发亮的脸:“同志们,轻装上阵,就是要给保安团这帮人尝尝咱们的铁拳。”
吴志明,吴志刚率领第三中队的游击队员们猫着腰,穿过一大片玉米地,忽然被前方三岔路口的一群身影所惊住脚步。待了一会儿,只见是五六个挎着竹蓝的妇女,有的鬓角还沾着麦秸,裤脚卷到膝盖,正惦着脚四下张望,一看见黑土布服的队伍,立即挥起了手,并跑了过过来:“是八大队的同志吧,快停下歇歇。”
领头的穿着黑衣服的中年大嫂,不等队员们反应,就拎着竹蓝跑过来,里面的草鞋塞满了蓝子,她抓起草鞋给前面的队员:“前几天妇女会编织的,打仗饱路易磨破,快,每个人都背一双,跑上好备用。”
后面又有几个姑娘围上来,把肩上背的草鞋,手里麦秸扇新织的往队员身上塞。一名梳着麻花辫子的姑娘把扇子分发给后面的几位队员,脸颊红扑扑的,双眼明亮秀气:“打了胜仗歇力时,好扇扇风,别热着了。”
队员们拿着带体温的草鞋,扇子,鼻子里闻着麦秸杆的清香,还真得说不出话来,刚才接到命令轻装上阵,许多人连水壶都扔了,谁也没指望跑上有啥补给,这地方的妇女会,可真贴心人。
“我们有任务,不能停留。”吴志明声音显得十分感动。
“行,不耽误你们,狠狠地打吧,午饭饿不着你们,我们会派人送上来。”那名穿黑衣服的领头大嫂叮嘱着说:“大家当心些啊!”
十多名妇女姑娘站在岔路口挥手相送,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每个游击队员心里都感到热乎乎,沉甸甸的。
草鞋踩在泥土路上,踩在碎石的小路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响声,脚步象装了风火轮,轻盈而飞快地向前奔跑,一口气奔到一座大山脚下,进入预定位置。
众队员抬头仔细一暸望,嘿,大宣山的山头上,有一面青天白日旗在山风中飘扬,几个刚爬到山岗的保安团制服的身影在移动,有的趴在岩石后在张望,黑洞洞的枪口正隐隐地对着山下。
一班长啐了口唾沫:“让他们先抢占了山头。” 按金萧支队彭林支队长的部署,三中队应赶在保安五团前头抢占大宣山这个高地,居高临下打个伏击战,如今倒成了对方架着机枪等三中队的人往上冲,这给潜伏在山脚下的吴志明,吴志刚等游击队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叭下,注意隐蔽。”吴志明刚喊出声,山顶上的敌人仿佛已发现了山脚下有人埋伏,机枪扫射声,步枪打击声,“嗖嗖嗖…”地从头顶上飞过,砸在岩石上,土包里,迸溅出火星。 队员们赶紧贴着地面翻滚到山脚田坎下,躲避密集的枪林弹雨。
就在这节骨眼上,支队通讯员匍匐着爬过来,将彭林的一纸命令交给吴志明中队长:“支队长命令,全支队猛攻,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高地。”
“是。”吴志明猛地起身,扯开嗓子喊:“一排左翼迂回,二排正面牵制,三排右翼穿插。”话音刚落,各分队以排为单位,散开队形,迅速行动。突然,北面,南面的山下,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金萧支队主力,从南北两侧的树林里冲了出来,向着山顶山头匍匐前进。三中队趁机从西面的山上起身跳跃,掹虎般地扑向山坡山林,被棘荊堵路,就用刺刀劈开一条山路,奋勇攀登前进。
冲到半山腰的一块大岩石下,一排副排长杨正明把从日军中缴获的那把歪把子轻机枪架在一块卧牛石旁,拇指顶住扳机,机枪口对着山顶上的保安五团顽军,展开了有节奏的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滚烫的子弹簌簌地落在脚边,埋伏在身边的战友眯眼盯着山头上慌乱的人影,嘴角抿出一道欢的笑,这挺三八式轻机枪的威力,撕开了敌人阵地的利齿,数名保安团的敌人被击毙。
机枪声象道命令,山坡里的队员们瞬间来了干劲,借着火力掩护,象被拉满的弓弦突然松开,一个个黑影在徒坡上腾跃,有的猫腰钻过灌木丛,刺刀在阳光下闪亮,有的踩着前人的山路向上猛冲,有人被流弹,手榴弹爆炸掀起的碎石砸中,仍一声不哼地往前扑。
“冲啊!”,“杀啊。”喊声在山坡上,山岗上,山谷里震荡。密密麻麻的黑点,在青色的山坡上涌动,时而被岩石挡住,时而被山林遮蔽,瞬那间,又从另一侧冒出来。三中队的六名机枪手轮流着往上蹿,占据有利地形朝山上的顽军猛打。杨正明停住手,肩背上垫着一片麻袋布,背着发烫的枪身,猫着腰往山上爬行了二百多米,找到一处有利掩体,朝山头上的敌军又“哒哒哒…″地开打起来。
冲到最前面的队员,已经摸到离山顶百多米处的地方,甩着手榴弹烟尘掩护,快速地往上冲。二十多岁的余兆云和杜明良,就象两只小老虎,猫着腰钻进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手里三八式步枪被汗水浸得发滑,两人双眼都变得象火光,紧盯着前方三十多米处吐着猩红火舌的敌人机枪部位,子弹扫过岩石,草丛,碎屑溅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
“跟我上。”余兆云低喝一声,猛地从灌木丛里跃出,杜明良紧跟其后,两人踩着山土,身体贴地爬行,手里的步枪对着前方,长长的刺刀在阳光下不时划出一道闪亮的光弦,刺得山头上的保安五团士兵眼晕,一名疯狂的机枪手,竟被这几个不要命的冲劲惊得心里发怵。 杜明良扔出了一颗手榴弹,轰隆一声,机枪被炸哑,两人借着一股狠劲,几个鱼跃,扑到掩体前,把几个伏在壕沟里的士兵吓得脸色煞白。余兆云,杜明良借着敌人瞬间颤抖迟疑,步枪刺刀插进敌人的胸口,这两个年轻的身影在山头上与敌人展开肉博,鼓舞着后面的战友,如蜂涌般地快速冲上山头,用最锋利的刺刀,劈杀着胆怯的敌人。
顿时,大宣山山头上的枪声象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一朵接着一朵地在山头平坦地上绽放。
“冲啊!”,“杀啊!″,“缴枪不杀!”吼声,叫声,就象簌簌碎石滚落般震颤,此时,整座大宣山山顶仿佛都在摇晃。
金萧支队,八大队三中队的勇士们,如潮水般湧向山头,与据守在战壕里的顽军,刺刀碰撞,激烈地绞杀在一起。“叮当”,嘶吼,猛杀声响成一片,顶不住的敌人,纷纷滚下陡坡。 “拿下所有制高点。”金萧支队一大队的指挥员大声吼道。
一圈圈手榴弹在空中划出弧线,接连砸向敌人的阵地,密集的枪声,浓烈的火药味,呛得让人睁不开眼。
浙江保安五团人马顶不住了,开始向东山坡撤退,三中队长吴志明的驳壳枪稳如磐石,抬手一个点射,就有一名顽军倒地。
“跑啊!”保安五团的士兵那里抵挡得住猛兽般的洪水袭击,早就吓得丟了魂似的,一窝蜂地往下涌。
“别让他们跑了。”南面,西面,北面,三面包抄,攻打过来的金萧支队的战士们和八大队三中队的游击队员们紧追其后,只顾埋头狂奔逃跑的顽军,有的被脚下的碎石,丛林树根绊倒,有的干脆扔掉枪支,双手抱头地往密林里钻,有的体力不支举起枪来投降喊绕命。
“余兆云”,“杜明良…”,吴志明蹲在倒在冲锋阵地上两名英雄牺牲的队员面前,颤抖着,抚摸着烈士的脸,合上烈士圆睁的眼睛,让他心情无比地悲痛,两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往日生龙活虎般的景象,不时地在他脑海里涌现,转眼间,就化作了勇士的金身。
吴志刚从另一个山头奔跑了过来,站在余兆云,杜明良的遗体面前脱帽默哀。
吴志明喊道:“清点人数,打扫战场。”这时,发现有好几名三中队的游击队员捂着伤口,或拐着腿,从山岗上坚强地行走过来。
“快,抬担架。”吴志刚喊着,后勤队的队员背着简易担架跑到伤员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伤员放上去,护理着受伤流血的队员,先送到山下附近战地临时医院处理,之后,还要专门组织人员转到八大队后方医院治疗。
三中队的队员们把几名牺牲的战友安顿好,准备撤下山时,抬头看见有十几个乡亲挑着担子往上走,竹筐里盛放着米饭和茶水。
“同志,大伙歇一下,喝口水,吃了午饭再走。”领头的那位黑衣大嫂,带着大伯,大哥,把担子放下,揭开筐上盖着的粗布,里面是几桶香喷喷的米饭,几担透出清冽的凉茶。后面跟着十多名妇女和姑娘是早上玉米地岔路口送草鞋的热心乡亲。
中队长吴志明捧着茶碗,望着眼前的乡亲们,喉咙里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这里的人们多么地象老家那一带的乡亲们啊!亲切,热情,温嗳。刚才惨烈的战斗,牺牲了多名优秀的队员,心里头还沉甸甸地作疼,此时,却被一碗碗饭,一碗碗茶,一个个鸡蛋,象股暖流慢慢地抚摸着那片伤痛……
三中队几名队员帮着乡亲们收拾碗筷,老游击队员王德胜望着这群可亲的乡亲们,心里毫不由衷地对身边的队友感慨道:“来之前,我心里还打鼓,到这一带人生地不熟的,真怕遇事多麻烦,没想到这里的群众基础也这么好。” 他指着那位大嫂往一名轻伤队员兜里塞鸡蛋,这份热乎劲,跟咱们金义浦老家的乡亲一模一样,没半点生分。
山风掠过队员们的脸颊,带着几分山野的青气,也带着饭莱的余温,茶水的清香,在陌生的土地上,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情,象炉火,烘得每个人心里嗳融融的。
第二天清晨,放哨的游击队员从枫桥方向带回消息:“盘踞在枫桥的保安大队(五团)慌了,要逃跑啦!”哨兵抺了把脸上的露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自从大宣山一战被打垮,保安五团的逃兵就没断过。据说,驻守地枫桥的保安大队(五团)的几个头头,整夜都没睡,怕金萧支队和八大队三中队的人搞突然袭击他们。”
话音刚落,一名支队通讯员跑过来,向中队长吴志明通报消息:“浙江保安二团在四明山那边败了,损兵折将惨了,从支队截获的电文里得知,浙保总队叫枫桥保安五团,放弃据点,迅速增援四明山。”
指导员吴志刚凝视了一下眼神,他头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这不是增援,分明是逃跑。”
游击队员们趴在一处山头上往下看,只见枫桥方向乱成一团,穿着蓝色制服的士兵扛着枪,慌慌张张地往卡车上挤,不过半晌功夫,枫桥据点空了。
浙保五团仓皇逃离的烟尘还没散尽,金萧支队支队长彭林就下达了追击敌人的命令, 金萧支队新四军战士和八大队三中队游击队员,穿过空荡荡的枫桥街道,一路往嵊县与诸暨交界的山区横插过去,目标是直插袁家岭,郑坞坑,栈尖坞一带,撕开一道新的缺口,伏击消灭逃离至苦竹溪,王院乡一带的浙保五团大队人马,减轻四明山根据地反围剿反顽固斗争的压力。
队伍象条黑色的长龙,身穿黑色土布的三中队游击队员,不顾长途泼涉与疲倦,沙沙地踩过山区的落叶小路,往深山处走,山风儿带着幽静的山谷凉气,夹着竹林阔叶林的清味,给每个行军人带来一股又一股清凉与舒爽的气息。
行走到最前面的尖兵,忽然举手停止前进,远处土坳里隐约露出几点微弱的灯光。
“到了嵊县苦竹溪。”前面一名尖兵跑到吴志明面前低声报告。
“原地待命,轮值班排警戒。”吴志明命令低声口传,队员们纷纷进入竹林隐蔽休整,靠在竹根下,掏出干粮,喝着溪水充饥。
天一放亮,三中队就等支队部命令,把逃窜到苦竹溪,王院两乡的浙保五团彻底摁在苦竹溪到百丈岩长山谷里。那知,浙保五团也有众多便衣侦探,熟知八大队三中队先头部队已进入苦竹山区,顽军团长后半夜就开拨往崇仁和嵊县县城逃跑。
“追吗?”几名排长问指导员中队长两人,吴志明皱着眉头没说话,吴志刚比较熟悉这一带地理环境:“等支队部命令。”他深知浙保五团投靠到崇仁和嵊县,这一带驻扎着国民党另一个主力师,问题会比较复杂和棘手。
“这可怎么办?”事务长施俊明走到中队长指导员两人面前愁眉苦脸地叹着气:“部队没粮了。” “向老乡买粮。"吴志刚象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对着事务长说。
“行。”施俊明刚蹲在地上,霍地站起:“我带一个排队员下村去。”
苦竹溪,地处绍兴,诸暨,嵊县三县交界处,是个山区村,粮食资源有限,队员们挨家挨户上门去打听,才知村里的存粮,早在昨天被浙保五团的人抢空了,不用说贫苦农家,就连富户人家连麦麸都没剩下,米缸都被掏空了。
找粮食的队员一连走了附近几个村庄,米袋瘪瘪地贴在背上,每个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地叫,没粮食怎么追敌打仗?中队长指导员两人把这里的情况派通讯兵上报给了金萧支队部。 三中队进村住进了几幢富户人家的大宅院里,队员们坐在大院天井的石阶上,心里盼着事务长出现。
早上,队员们饥饿了一顿,施俊明眉头拧成个疙瘩,一百二十号人,没吃,那来战斗力。他跑到吴志明面前,沉着脸说了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想想办法。”
“去哪?”吴志明追问。
“去附近儿个村,找甲保长,富户人家试试。”施俊明似乎舒展了眉头,带着希望说:“天无绝人之路,这么多村庄,不可能都被抢光,肯定有人藏有存粮,我再带几个人去找找。”
施俊明找到一个村庄几户财主,嘿嘿,这些八他们几个外地人,眼睛都瞪圆了,没粮,财主板着青脸,扭头就走。
他没灰心,碰到人就说好话,做解释,功夫不负有心人,村里穷乡亲实在,平时外出,金萧支队抗日打鬼子的故事听得多,如今,一听是打日伪军,打保安团的队伍,好几户人家到地窖里挖出深藏的糙米,红薯干,硬是凑了一袋粮。
队员们看着这些混着谷壳的糙米和蕃芋丝,心里又暖又涩,这里的乡亲们此时是度春荒的季节,能从牙缝里挤出粮食,也真不容易,该是谢天谢地了。
当天下午,支队部向各所属大队,中队,传达杨思一政委的指示,深入贫困山区,发动群众,开展宣传抗日,“减租减息”活动。
三中队的人分三五人一组,挨家挨户地串门,发动群众,宣讲新四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规矩和纪律,召集村民召开大会,给坐在晒谷场上的老百姓宣传四明山新四军纵队反扫荡的胜利,日本鬼子和浙江保安团顽军再横,心中没有老百姓,永远都是根烂绳子,一拧就断。
这些久居山区信息闭塞,苦难深重的乡亲,起初是闷着头皮听,后来听出些道理来,心里开始亮堂了,当听说“减租减息”,“穷人要自已组织起来当家作主”时,在座的中青年老人妇女们,好象开了窍:“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杨正明陶出随身带的传单,分给在场的年轻人:“我们金华,义乌,浦江,兰溪,还有诸暨,东阳,义乌东乡三县交界的很多乡村都组织了村农会,自卫队,妇女会,为穷苦人当家做主,减租减息,日子过得红火舒服。”
短短几天,村里的气氛变了,原先见了队伍就躲的年轻人,开始主动凑过来问这问那,有人要求参军,有人带头在三中队帮助下,组织起了村农会,村自卫队,妇女会,这穷乡僻壤,也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支队部通讯员带着一封公文,一路小跑,来到苦竹溪的一幢大户人家宅院里,找到指导员吴志刚,激动地说:“纵队司令部来电,四明山的三五支队和新四军苏浙军区南下的纵队,把顽军33师和浙江保安一团二团打跑了,他们正往新昌,嵊县方向逃来。”
吴志明接过吴志刚手中的公文,忍俊不住地喜笑道:“太好了。”
“支队长命令,金萧支队所属各部,以及八大队三中队,连夜挺进嵊县北部王院,准备在嵊北崇仁一带和三五支队会师!”
听到消息的三中队游击队员们,那个兴奋劲儿,真得无法形容:“老大哥在四明山赫赫威名,打得敌人闻风丧胆,我们终于要并肩作战了。”
中队长吴志明提着驳壳枪,猛地一挥手:“全队立刻出发,追击西逃的敌人,向王院挺进。”

五省书记 谭启龙

金萧支队政委,浙江省常务副省长杨思一

金萧支队长蔡群帆

彭林中将

